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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只是终究好梦难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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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岁的天, 远比二十三岁的要蓝。

那时候的盛夏充斥着永远上不完的课和永远写不完的作业,到处都是蓝白校服。绿树浓荫,蝉鸣热烈, 除了热一点,别的都很好。

那年宋京墨第一次遇到晏藜。

不是公园那次。

那是高二上学期刚开学不久吧,他和几个朋友在篮球场打球。几个男的,凑在一起打球其实很激烈, 你抢我夺的, 不知道谁在抢球的过程中把球扔脱手了,那球越过铁丝网, 砸到了晏藜。

她似乎下意识躲了一下,当时情况突然,宋京墨在铁丝网内,眼睁睁看着那个拿几张卷子纸正在看的女孩儿, 被球砸到了手,卷子霎时脱手掉到了地上。

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儿。

他当时不知道哪儿来的愧疚,在篮球场里厉声质问是谁扔的,有人承认了, 被他勒令去跟被砸的人道歉。

“道歉, 快点儿!”他说完, 就出去了,对方已经把地上的卷子都捡起来了,卷子上隐约露出来的分数高的吓人。

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的名字, 只是觉得她长得很乖。她拍了拍袖子的灰, 没等宋京墨开口,她摆摆手,“没事儿, 没事儿,你们回去继续打吧。”

可能那几张卷子对她来说很重要吧,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他一下,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卷子就走了。

再看见她,知道了她的名字,就是在宣传栏的校光荣榜上。

后来在公园遇到她,这次终于正眼看他了,他知道对方很可能早就不记得那件事了,也就没提。

就当从现在开始认识了吧。他这样想着,心里有着莫名其妙的雀跃。他前面十七年的人生中,从来没见过晏藜这样的女孩儿,他觉得很新奇。

她出身不好,甚至称得上很苦,周围像她那样出身太低的女孩儿,不是走捷径陪酒卖笑,就是早早靠男人过活了,再不然,辍学打工,都是一抓一大把。她偏不,累死也要兼职挣钱,挣的钱都用来交学费买书买卷,无论如何要上学,还要拼命考高分。明明那样清瘦,但好似怎样都压不垮似的,总是笔直地挺着脊背。

她全身上下,只有穷这么一个缺点。

但很多时候宋京墨也会想,如果晏藜出生在一个正常的中等家庭,以她的优秀,他或许根本没办法认识到她。

勉强算朋友的时候,他就经常碰到她了,每次都很高兴地跟对方打招呼,说不了几句话也开心。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是为什么,他只知道他想帮她,想对她好,想让她不要活得那么累,如果愿意依靠他,那就更好不过了。

但很少有那样的机会,很多事情她都自己扛,于是他又开始不安,怕给钱会伤了她的自尊心。

具体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,不知道。她的人格,她的灵魂,甚至她微笑起来温顺的眉眼,都是单单摆在那里就能吸引人趋之若鹜的东西。

他本来只是个整天无所事事,没有理想没有追求的混混而已,混着日子一天天过去,等年纪到了继承家业——不仅别人这么说,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。

但是喜欢上晏藜以后,他突然惶恐起来,他如果一直这样,她迟早有一天会和他走远的,努力学习的好学生,本来就和一无是处、连最基础的函数图都看不懂的混混不太搭的,不是吗?

她喜欢好学生,那他就努力变成好学生。他跟他爸说想好好学习,让他帮自己进一班,他就是想……能天天看见她。

他呀,是笨蛋。

平安夜多出来的匿名苹果是他无处安放的情愫,戴了很多年的廉价尾戒是他不为人知的怀念,熬夜写作业是怕被她看不起,拼死拼活地学习为了离她近一点,努力留在一班也是为了离她近一点。他所有的理想和努力,都和她有关。

但是没办法,他来晚了。他们都说,江却和晏藜才是最配的,又是同桌,平时总是一起上下学。

是啊,他也觉得,他们好般配——成绩单和光荣榜永远并肩而立,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分开,走在一起,别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都是好学生,性格还那么像,说天生一对都不为过。

他知道江却喜欢晏藜,他看的出来。

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——明明知道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就算努力争取了,也并不一定真的能争取到的。

他争取过了,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,她对他也没有任何不一样的感情。

他不想连同学和朋友都做不成。

更何况,他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喜欢,和江却沉重的爱比起来,实在太微不足道——他亲眼见对方为了晏藜能疯魔到什么地步,连至关重要的保送名额都能让出去,他有时候甚至觉得,或许晏藜想要江却的命,他都愿意给。

这样的两个人,他如何横插一脚?就算介入了,怕也是只能作配。

再后来认识蔡景辉,他知道很多晏藜的事情。宋京墨就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,有时候实在想她想的不行了,就来找蔡景辉喝酒,让他给他讲一些晏藜的旧事。

后面投资买股帮蔡景辉扩大店面,也是因为蔡景辉那句,“晏藜以前说好吃,她喜欢吃我家的牛肉面。”

只是好梦终究难圆。

——“……其实我有想过去北京的。”

——“……其实我有喜欢过你的。”这句,他没能说出口。

晏藜笑了笑,把喝空了一半的茶杯续上水,“北京的确是个好地方,你想去,随时都不晚。不过就是人脉方面你可能要从头开始,不比你在南平这么如鱼得水。”

宋京墨低下头,眸子里的苦涩一闪而过,“也是,我也觉得太晚了,所以还是算了吧。”

自此无言,晏藜喝完那杯茶就告辞了,说姐姐还在家等她,和宋京墨交换了联系方式,说她会在南平待两周,有事电话联系。

晏藜前脚走,蔡景辉后脚从楼上下来,看见宋京墨低头发愣,走过去坐他旁边——

“怎么样,说了没?”

喜欢人家总得让人家知道呀,就算不能在一起,不留遗憾就好了。

宋京墨摇头,从桌上抽了一根烟出来,咬在嘴里,迟迟没点。

“江却又跟她考到一个学校去了,人家俩人现在读研了。我说什么呀我,有他在,别人根本就没机会。”

蔡景辉一噎,好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良久,只听他又微微哑着嗓子开口:“我真喜欢她啊,真的。”

说着说着,眼圈儿有点泛红——

“可惜了,没那个福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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晏藜到家才看到江却早给她回了消息,只是她一直没看见。

“我明天就到南平,听说李慧老师前几年结婚了,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她。我和孟则、圆圆他们说好了,你要是也来,就和我们一起。”

晏藜不自觉就回忆起高二时候那个严厉但也慈善的女老师,五年多不见,还真的有点儿想了。

“好,我也去吧。具体什么时候?”她发。

这次对方秒回,“就明天下午吧,我让孟则订了花和礼物,中午你吃了饭在家等着,我去接你。”

晏藜回个好,关了手机,祝冬安刚洗漱完,在拆她刚买的电暖扇。

“北京那边有空调,这儿什么都没有,你又怕冷,还得在这儿待一周。我想想,还是买吧,回头走了带不住,我打发人给它抬二手市场卖了就行了。”祝冬安把纸箱折成板,规规矩矩地塞到旁边的柜子里。晏藜看着她把电暖扇搬到晏藜的房间里去,伸手拉了住她——

“冬安姐,搬到主卧去吧,我跟你一起睡。这儿晚上很冷的,你没吃过这种苦不知道,你肯定也睡不好。”

祝冬安愣一下,转而笑了,“好。”

晏藜洗完脸回房间的时候,屋子里已经很暖和了,床上铺了松软的新被褥,都是祝冬安忙活的。她正坐在被窝里,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,看见晏藜进来,祝冬安拍拍自己旁边的被窝,“快来,姐姐刚才已经给你暖热了。你把外面的灯关了,进来坐着看会儿书,姐姐待会儿处理完公司的事就关灯睡觉。”

晏藜看着祝冬安,不知道为什么,突然鼻子一酸。

晏藜这晚睡得很舒服,几乎和在北京被祝家娇生惯养那会儿没什么两样。

她又梦到她刚跟着冬安姐回北京那会儿。

她妈刚死,即使住上了大别墅,不用上学,有大把的零花钱,她还是开心不起来。整晚整晚的做噩梦,醒了就睡不着,闭上眼就是她在南平怎么熬都熬不到头儿的那些苦难。

她妈死了,她离开了南平,她想念她妈还活着的日子,想她妈加班挣钱给她买的毛衣,想她妈给她炖的红烧肉和茶叶蛋,想她妈吃碗素面还要把荷包蛋放到她碗里的那些日子。

她心里空荡荡的,什么都没有,做了噩梦除了无意识地哭,都不知道该找谁。

是冬安姐半夜醒来看见她屋里还亮着灯,站在门口,听她哭了半宿。第二天,她就搬到她屋里来睡了。晚上抱着她,絮絮叨叨地给她讲话,绝口不提南平和她妈,都是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儿,还有舅舅舅妈的事儿。

她做了噩梦,祝冬安就一遍又一遍的哄小孩儿那样哄她,给她唱不成调的儿歌,直到她睡过去。

后来慢慢地,很少梦到不好的东西了,那时候,她才真正从过去脱离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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