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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天长地久·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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晏藜又梦到以前。

绿树浓荫夏日长, 入目都是蓝白色的一中校服,还有洒满阳光的走廊。有人结伴去买一块钱一瓶的橘子汽水,有人问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书店。

正是午休时间, 不过快结束了, 班里已经有人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去厕所或者洗脸接水, 有些微的嘈杂。江却一整个中午没睡,他附近的风扇坏了,他准备趴一会儿的时候, 看见晏藜额头渗出细密的汗。

他撕了张稍硬一点的笔记本纸, 折两折, 就那么扇风扇了一个多小时。

孟则从座位上溜过来,看见江却这样,笑得一脸促狭,压着声音调侃:“哎呦呦, 女朋友睡着了给她扇风呐?”

当然不是女朋友了, 不过男生嘛, 普遍喜欢口嗨, 以后说不准的事情,都能随口说出来。

江却脸色不虞, 比了个让他噤声的手势, “知道你还那么大声说话, 想死是不是?”

他没有否认孟则那句“女朋友”,反正周围又没有其他人, 他只是情不自禁的, 又想起前几天晏藜在篮球场对他说的那句话——

“江却,我好像也有点儿喜欢你。”

心跳忽得加快,剧烈地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, 怎么缓都缓不过那阵雀跃,他回头,从窗户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的无措。

下午李慧到班说了几件事,一是高一高二放短假,为高三的高考腾出考场,东西全部收拾进学校统一准备的一间空教室,下午只上三节课,最后一节课留给大家收拾。住宿生也要回家,等高三考完恢复正常。

这个下午似乎过得格外的快,就算是学习再好、再愿意为了学习付出努力的学生,对于即将到来的假期,都是期待兴奋的。

第四节课,晏藜半个小时就把所有东西就收拾好了,程圆圆没和她一起走,因为是走读生,第三节下课把那点书一搬,就被家长接走了。

她去了一下宿舍,回来经过教学楼,看见江却还站在楼下,像是等人的样子。

她没打招呼,往门口去,没走几步,身后传来一阵略急促的脚步声——江却追了上来,“晏藜……”

“一起走吧。”他说。

晏藜没说什么,算默认了。

外面比起教室是真的热,就算是下午,那阵阵肉眼可见的热浪和让人无限焦虑的蝉鸣还是摆在眼前。

一路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,快走到大门口,江却在晏藜身侧,忽然出声,

“晏藜,上次你说的话,是真的还是假的?”

晏藜就知道他迟早要问,闻言不假思索:“假的。”

江却立刻接:“你骗人,如果是假的,你上次就不会说,直接不理我了。”

“我也是第一次,”他低着头,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,“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。”

“………”

晏藜垂下眼帘,“都说了,不能早恋。再说感情这种事情,就是一时的感觉而已,我说不准。”

江却沉默了,走出校门,不远处大路上的洒水车踩着熟悉的音乐开了过来,喷水声由远及近了。他跟着晏藜走到旁边不会被撒到水的小道上,终于确定了自己想问的是什么。

“那你什么时候会喜欢我,光明正大的,像我喜欢你这样?”

晏藜脚步一顿,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,大概过了几秒,她才指了指学校西边的方向。

“等明年,旧操场那片蔷薇花再开的时候。”

明年蔷薇花开,就是他们高中毕业的时候了。

江却心里忽然不可抑制的一跳,那种莫名其妙的过电酥麻感又在全身各处肆虐起来。

这年苦夏,很热。满街的梧桐树荫盛浓密,老式的洒水车过一趟,树下的光像碎钻。

江却心里那些微甜泛酸的情愫随着光线影影绰绰,不知道是风动还是心动。

洒水车踩着音乐声和水声从他们身边经过了,江却喉咙发梗,手心都发烫,他从书包口袋摸出一个便利贴一样的小本,又拿着不知道哪儿来的笔,边走边写,末了,在晏藜临踏上公交车站台前,塞到她手里。

“回家再看。”男生说完这话,转身飞奔而去。

晏藜被人群挤上车,等到找好位置坐下,从车窗往外看,早不见江却的人影了,她一点点摊开手里被握得不成样子的纸,上面还是她很熟悉的字迹——

“晏藜,我祝你心想事成,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个大学,甚至一个城市工作。晏藜,我会纠缠你一辈子。”

狗屁,满嘴谎话的骗子。

晏藜眼神越来越冷,她面无表情,撕碎了那张纸。

既然都这样了他还不卸下那副虚伪的嘴脸,那就做个彻底的了结好了。

高三马上就要高考,最后的评估就在那几天。晏藜已经全身心投入到这十几场竞赛中了,也尽力了,但显然结果并不尽如人意,她仅有屈指可数的三四次名次在余晟之上,高考结束后只剩最后一次,清华北大招生办组织的保送生综合考核,就算她参加了,几乎可以说也已经没什么入围希望了。

不出意外,第一个名额是江却的,第二个是余晟的。

拿到名额以后,江却大概就会离校,等着上大学了——

左右以后大家都不会再见了,这场戏她也演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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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隔一年,晏藜再来到蔡家面馆,才知道蔡家的牛肉面涨价了。换了新的厨子和跑堂儿,蔡景辉不上学了,在家里帮忙。

“嗐,去年冬天,我妈滑了一跤,又胖,身子摔坏了,老是腰疼。我爸,又在外头找了个情儿,家里的馆子没人照料;我寻思着反正我学习也就那样,没救了,还不如早点儿干活挣钱呢。”

蔡景辉点了根烟,明明是和晏藜一样的年纪,身上却已经带了成年人的市侩和成熟——烟雾缭绕的,晏藜恍惚一下,忽然想起去年夏天。

她第一次见到江却,也是在这儿,她在后厨做小伏低,他们在饭桌前,几个现如今早就记不起面貌的女生肆意辱骂着她。

那个时候,就连面馆的老板娘都看不起她。她至今记得自己被骂的那句话,屎盆子镶金边。

如今再看,真是应了那句话,世事难料。

“得亏是你还记得我呢,我这一年可是听说了,你在一中,都拿前几名的,什么奖学金啊,奖状啊拿到手软。我妈有次经过一中门口,看见好几张喜报都有你,回来后悔的要命,一直在我面前念叨你呢。”蔡景辉讪笑一声,表情是那种在不同阶级的人的面前,骨子里矮一截的自卑。

晏藜面目温和地冲他笑了一下,“等有空了,我去看看赵姨。”

蔡景辉摆摆手,笑得微微有些苦涩:“可别,我不上学这事儿,在我妈心里都成了结,她要再看见你如今这样,估计得气出病来。”

晏藜缄默了,看蔡景辉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,快吸完时,他忽然出声,“对了,你想吃什么,我去让后厨给你做。这么长时间的老同学了,我一定不亏待你,肯定给你把肉放的满满的。”

晏藜就回头看了看大路,江却还没来,距离电话里约好的时间还剩十三分钟。

“待会儿再做吧,约的人没到,面坨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蔡景辉点点头,正好这时候有服务员把啤酒端过来了,他扭着身捞了一瓶,桌上就有成摞的一次性塑料杯,他给满上,再开口,嗓子里满是步入社会的人独有的沧桑——

“说起来,等会儿黄毛也会来呢,不过这会儿,他看见你肯定是不敢怎么着你了。当初你去了一中,估计也不知道,周盈婼她们几个不是坐台嘛,后来让抓了,不知道蹲了多久,闹得沸沸扬扬的,别提多难看了。黄毛也不好过,早不上学了,天天就是混,我好歹还有个馆子能经营一下,他纯是什么都没,到处蹭生计呢。”

什么见鬼的豪横热血,早他妈烟消云散了,混日子混到最后就这么个下场——蔡景辉从眼前半散的烟雾中,慢慢看清晏藜身上那件干净的校服短袖,上面绣着他们这个年纪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学校名称。她前途一片光明,她是他认识的所有人里,唯一一个即将跳出旧城区的人。

真羡慕啊,当初怎么就觉得人家是蠢是傻呢,现在看看,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。

“对了,”蔡景辉闷了一口啤酒,“你在一中,学习还那么好,江却没把你怎么样吧,他……”

晏藜语气平和地打断了他:“那倒没有,我们还坐了同桌。今天我约的人就是他,他马上就保送了,今晚就替他庆祝呢。”

蔡景辉愣一下,好一会儿才琢磨明白晏藜嘴里轻飘飘的“保送”两个字。

他颇有些无措似的,“好,好……”

正说着,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:“晏藜?”

她回头,是江却,白t牛仔裤,眼神温柔地冲她笑。

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,坐到她旁边。

蔡景辉认得江却,但江却不太认识他,只是眼熟。晏藜拿了菜单点几样菜和几瓶啤酒,没让做主食。

对于晏藜主动约他出来吃饭这件事,江却显然是高兴的。晏藜看着他开口,不知道说了什么,她轻轻打断他,“其他事往后放放,明天高考结束,后天最后一场竞赛,马上就能保送了,很开心吧?”

江却定睛看着她,眼神缱绻,“最开心的不是这个,是……”

话没说完,后面一道粗犷的男声——“哎呦,江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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