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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03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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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5

她好像很喜欢这样调侃他, 这是不是意味着,她终于愿意站在与他同等的角度,与他交流了, 对于这无形中的变化,谢玉京是乐见其成的,他垂眸,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火苗, 道,“现在不是了。”

容凤笙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便将灶房让出, 等他自己大展身手。

这里的木屋连带着这座院子, 是繁衣以前在大菩提寺暂居的时候, 特意命工匠打造的,以往他在宫中待腻味了, 便会来这里住上一阵, 是以此处称得上是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

放着谢玉京一个人在灶房, 她则慢吞吞地背着手,踱步回到了房间之中。

不到半个时辰, 谢玉京便端着东西进来了。

没想到谢玉京倒不是夸口, 他的厨艺竟果真是突飞猛进。

端上桌的虽然全是素菜,却是色香味俱全。

容凤笙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,“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?”

谢玉京用帕子细细地擦着手,嘴角含着笑意,看上去贤惠得不得了。

“怎么,不相信?快尝尝吧,”

说着便将筷子塞进她的手里, 容凤笙也没有多客气,随意地夹起一块豆腐,细细地咀嚼起来,不错,鲜香嫩滑,即便是简单的食材,滋味都是俱全的。

她刚想夸赞几句,一抬头却发现人不见了,不过没有多久,谢玉京便端着一碟点心进来,冲着容凤笙微微颔首。

是梅花糕。容凤笙眼睛都亮了,拈起一块,放进口中浅浅地尝着。

“甜吗?”

“嗯,”她微微垂眼。

不知为何,竟感到有些许的难为情,她拈着那块糕点,有点小口小口地咬着,心里有些暖意在蔓延,他赶回来就是为了给她做这一顿饭?特意做给她吃的,这是旁人谁都不会为她做的。

他将她的喜好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,

便是迢迢都不一定能记得这样清楚。

谢玉京就这么看着她,好像是着了迷一般,他喜欢看她这样,以前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,只能装作目光不经意地掠过。

他是那样害怕与她的眼神接触,光是稍微触及,就像是听到弹弓子响的小雀一般那样惊乱了。

现在的每一刻,他都感到分外的不真实,而愈发贪婪,想要寻求更多。包括一遍又一遍的亲吻,也只是确认她的心中确实有他的存在。

假如一个人一直想要一样宝物,却始终求而不得,但是忽然有一天,梦寐以求的珍宝到了手中,那么,想要将珍宝永远地锁在匣子中,不让其他任何人觊觎,有这样的心情,都是难免的吧。

他忽然很想,将这样的她永远留在身边。

“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谢絮?”

容凤笙咬了一半的糕点僵在了手上。

“咳咳咳……”

喉咙里堵着碎屑,她貌似是有些惊恐地盯着他,腮帮子微微鼓起,宛如一只花栗鼠。

谢玉京皱眉。至于反应这么大吗?

他缓缓地起身,牵住她的手,低声说,

“我很在乎名分的,你要给我一个名分才行。”

“你看这都是你亲的,”他点了点自己的唇,红肿潋滟。而后又缓缓地移到她的唇上,指尖仿佛在点火,烧的她坐立难安。

容凤笙十分无辜,她亲的?

明明是他先动的手,不,动的嘴。

不止如此,他还亮出了掌心的痕迹,“这些,这些都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,”

“你要负责的。”

负责?怎么负责?

容凤笙眨了眨眼,丝丝缕缕的甜在齿间逸散,而谢玉京还在那喋喋不休,她忽然伸手将那糕点递了出去,

“你尝尝这个甜么?”

谢玉京微微张开薄唇,就着她的手,将那糕点咬在嘴里。

含糊不清地道,“甜,”

他细细地咀嚼,只是眼神一直钉在容凤笙的身上,容凤笙被那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羞赧,微微偏过了脸,不明的情愫在胸腔之中静静地蔓延。

要是他们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,就像家人那般温馨地相处,她脸上的笑意泛起,就像是涟漪一般扩散,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了。

谢玉京就看着她兀自在那里痴痴地傻笑。

不会吧,这么一点就醉了?

谢玉京挑眉,看来她的酒量是越来越差了。

容凤笙觉得他的身影都变成了两个,模糊不清,她摇摇晃晃地起身。谢玉京怕她摔了,还伸着手臂想要将她接住。

“遗奴,你,你不会离开我的吧?”

谢玉京还没反应过来,腿上便是一重,她竟是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,揽住他的脖子,盯着他的双眼,很是认真地叮嘱:

“这个世上,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,你千万不可以离开我。”

谢玉京挑眉,手心捏着她的腰肢,看她红着脸呼出一口酒气,呢喃着醉语。她一旦喝醉,就好像回到了闺中的时候,变得幼稚起来。

“还有 ,你不可以再那样了。”容凤笙眼睫低垂,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脸,淡淡地说。

“我怎样?”谢玉京有些好笑,端看她打算做什么,她难道不知道,男人经不得撩拨?特别是像他这样,对她有非分之想的。

容凤笙却不说话,只是抿着唇,默默盯着他看,那火热的视线看得谢玉京耳根烧红,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。

他动了动腿,轻声道,“好了,下去,别闹了。”

“你好香。”

她却低下头,埋在他颈侧轻轻挨蹭,像是一只黏人的小猫。

少年的脖颈修长白皙,薄薄的肌肤之下隐隐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,里面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,仿佛就在耳边。

就是从那里,散发出了一股诱人的香气,馋得她忍不住想咬上去。

咬破那层皮肉,便会有芳香的血液溅出。

想着,她亮出牙齿,叼住那层薄薄的肌肤,含在嘴里慢慢地研磨。

即便是这样的动作,她也做的毫无攻击性。

遗奴的肌肤透着一股寒梅香气,他常年用的都是梅花气味的熏香,渗透进了每一寸肌理。

很好闻。

谢玉京身体紧绷,微微地弓起,手掌把住了她的腰,让她不至于跌落下去。修长的手指将嘴唇抵住,不发出半点声音。眉头紧锁,汗水瞬间就从额头上滴落下来。浸得那双眼湿漉漉的,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,

“你……”

出口却是低哑的不像话。

他微微颤抖,脸色瞬间绯红了一片,脆弱的像是易碎的瓷器,没有力气抬手将她推开。

容凤笙怕把他咬疼了,伸出舌尖轻轻地安抚着,殊不知这带给谢玉京的感受,远远甚过方才。

他捏着她的后颈,让她从自己身上离开,而后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脸,神情莫测。

容凤笙茫然对上他的视线,脸上软肉从他指缝中漏出。

“你再这样,怕是要受不住了。”

他将唇凑到她耳边,低哑的气息带着浓浓的情欲,暖风般撩过耳侧。

“……我怕你受不住。”

这一句,就像是导火线般,轰的一声,将她点燃了。

容凤笙这才反应过来,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。

对着那张咫尺之距的俊脸,感受到他明显的变化,容凤笙顿时将他的身体一推,踉跄着后退,几步远离了他。

谢玉京看着她转身贴住了墙根,耳垂滴血,双手将脸捂住,缩着肩膀微微颤抖,羞愧难当。

“你、你别看我了。”

“别靠近。”

“也别说话。”

容凤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哪里想到自己竟然会……

定是尽欢。

定是尽欢发作了。

谢玉京的声音却在身后追索而来,听起来心情极好,“躲什么?男欢女爱,天经地义。”

他说话的声音,像是含着蜜糖般,甜腻得惊人,

“你喜欢我,想要亲近我,这是很正常的。你不必为此感到羞耻,”

他一边循循善诱,一边悄然靠近,像是猎人靠近自己的猎物般,布下天罗地网,让她无处可逃。

牵住她的手,长指撑开她的指间,钻进去紧紧相贴。

容凤笙浑身颤抖,腿软得几乎站不住,却被他将双手扭在了背后。

……

罗裙软香,烟雨朦胧,

世俗,

爱欲,

凡心,

佛心。

这一刻,全都抛之脑后。

他的发垂落肩侧,鼻尖一滴汗将落不落。

少年眼眸一睁,眼底含着无限的晦涩,若深海无垠,时刻准备将她侵吞入肚。

“舒服吗?”

容凤笙猛地一惊。

她红着脸匆匆拢紧衣衫。

手臂一撑,连忙从他的身上跳将下来。

“迢迢找不到我就糟糕了,她会担心的,我,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
容凤笙几乎是踉跄着离开,慌不择路,夺门而出。

房门大开,夜风卷过一双如墨双眸。

谢玉京乌发散下,慵懒地靠着椅背,没去管那外袍,任它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,宛如红云夺目。颈上一抹红痕,还散发着香气。

他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。

谢玉京垂眸盯着地面,倏地指尖微动,从凌乱的衣袍间,缓缓地抽出了什么。

那是一卷佛经!

他骨节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,泛着白釉般的玉色。慢慢拂过上面的小字,半晌,却是不动声色地将卷页捏紧,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。

清声?

他在齿间咀嚼着这两个字。

眸光骤暗,脸色可怕至极。

容凤笙心乱如麻。

她差一点……差一点就。

想到遗奴的眼神,还有那迷乱的场景,她的耳根便是好一阵血红。

明明之前想得很清楚,明明她都已经计划得好好的……

可是遇到他,一切就都乱套了。

他们差一点就……差一点就,可是怎么可能,他们可是那样的关系,怎么可以?!

容凤笙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批判。

懊悔、羞愧夹杂。

她想不明白为什么,一到遗奴的面前,那些所谓的约束、世俗、礼教全都灰飞烟灭。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都成了泡影。

她很清楚,不仅仅是谢玉京的引诱,

她自己也……

她也动了念。

容凤笙一坐下来,满脑子都是那个时候的兵荒马乱,脸上的热度一直下不来。

只好赶紧给自己找点事情做,于是她特地去拜访了一趟顾仙菱,商量明晚与季无赦接头的事宜。

一开始二人还好好地在那说着话,可渐渐的,便是顾仙菱自顾自地在那里说,而她则时不时地发呆走神。

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谢玉京的面容,还有他慵懒随性的姿态,灵动的手指,低哑撩人的声音……

顾仙菱默默地打量她一会,隔了好久才问:

“阿姊你是不是生病了?你的脸好红。”

她不无担忧。

容凤笙一怔,忽然觉得她是真的病了。

竟然满脑子都是遗奴。

当即起身,火烧屁股般告辞了。

她总不能告诉人家,说她跟谢玉京擦枪走火,自己却临阵脱逃了吧?

……还好遗奴回宫去了,她暂时不用面对他,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。

容凤笙暗暗地松了口气,拍拍自己的脸,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。

告诫自己正事要紧,于是带上一些银钱,四下里打点一番,只说是派迢迢回宫去取点东西,也借此机会与季无赦碰头。

谢絮眼下盯她不算紧,一切倒也顺利。

……

翌日。

容凤笙缓缓摩挲着手心里的蓝玉髓。

顾仙菱已然成功送走,她顺便问了季无赦关于长生与尽欢的解法。

季无赦告诉她,除了古书上记载的那两个办法,还有第三种方法,即便是不吸食鲜血也可以压制尽欢的毒性。

但是这个办法,怕是只有他的师弟知道。

容凤笙追问他的师弟是谁,季无赦却给了她一块蓝玉髓,那玉髓用一根红绳串起,十分精巧,雕刻成须弥胜境模样,想来是云寰境的信物。

她这才得知,朝堂中,云寰境出身的大人物,一共有两位。

一位是季无赦,另一位,季无赦说是他的师弟,却始终不肯透露出名姓。

虽然他们二人,分别站在了不同的阵营,但是季无赦的师弟,昔年欠了他一个人情,凭借这块蓝玉髓,可以让他答应压制尽欢的毒性。

容凤笙询问该如何找到这个人,季无赦却道等时机成熟,他师弟会自己来寻她,届时只要见到这块蓝玉髓,他就会明白一切。

容凤笙欲哭无泪。

季无赦许是看她实在是纠结,便解释了一句,他们云寰的人,在境内与境外,不论是名姓、身份、样貌俱是不同的。

云寰之人入世之后,绝不会互通名姓,以免彼此之间形成联合,扰乱事物的运行规律。

所以,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位师弟,如今是个什么人。

说罢,季无赦便去赶车。

顾仙菱掀开帘子,不断地冲她挥手,哑声喊着阿姊保重!

容凤笙亦是热泪盈眶,“保重。”

……

她刚走进院子,忽然有两个羽林卫冲她走来。

容凤笙连忙将蓝玉髓收进怀中。

“陛下有令,宣夫人前去觐见。”

羽林卫冷冰冰地说。

容凤笙一怔,谢絮?为何突然要见她?

可不待她反应过来,羽林卫便径直冲她走来,手臂传来剧痛,那人竟是径直扭了她的双臂,一副押送的架势,气势汹汹。

“敢问我犯了何事?”

容凤笙强忍着疼痛,轻声问道。

羽林卫冷硬道,“等见了陛下,夫人自然会知道的。”

容凤笙便沉默了下来,没有多久,她便被押送到了谢絮面前。谢絮的指尖拈着一颗棋子,正凝视着一盘残局,脸色看上去奇差无比。

他鬓侧金珠轻晃,眼角泪痣勾出无限凉薄。

衬得眉眼阴沉,看起来十分骇人。薄薄的唇角,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。

羽林卫一松手,容凤笙便浑身脱力,无力地跪伏在了地面,心脏跳动得飞快。眼前抹过明黄,绣着龙纹的靴子缓缓踏来,谢絮在她面前站定。

一只修长的手伸出,狠狠将她的下巴掐住,容凤笙被迫仰头。

谢絮那张布满阴霾的脸,霎时间逼近在了面前,吐息只在一指之间,

“说,他是不是没有死?”

容凤笙盯着他的眼睛,忍着指甲陷入下巴的疼痛,“陛下说谁,臣妾怎么听不明白?”

“还在装傻?”

谢絮轻啧了一声,冷冷笑道,“朕不信你不知道,哀帝的尸身不见了!你那爱如珠宝般的好弟弟,没有了踪迹,你觉得朕最先怀疑的是谁?朕可是都听寺里的僧人说了,当天唯有你靠近过那大殿,你倒说说,朕是不是该第一个来问你?”

容凤笙如遭雷击,上身下意识地挺起,却又被他生生地压了下去。

繁衣的尸体……不见了……

当初繁衣身死之时,便是谢絮的副将程如晦,亲自为他入殓的。

容繁衣已经死了,谢絮再清楚不过!

会是谁?会是谁,容繁衣的血肉是长生血肉,谁会觊觎?!

容凤笙六神无主。

她一时间竟是想不出来,可疑之人实在太多了……

谢絮脸色铁青,将她甩开,烦躁地走来走去。

“你知道,那个预言吧?成二代而亡,”这也是那一干臣子,非要容凤笙死的原因。

但若是容繁衣,根本没有死……

容繁衣,大兴的最后一位皇帝,只要此子不死,将来就一定会卷土重来!

那个预言,成二代而亡!遗祸之故!

遗祸,究竟指的是谁?

谢絮根本不相信,会是容凤笙区区一个女子,她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能力,所以,还能是谁?

只会是她那个孪生弟弟,大兴哀帝!

谢絮思绪紊乱,根本没有办法进行理智的思考,他头疼欲裂,额角青筋根根暴起。

倘若容繁衣,当真未死……

忽然,谢絮听见一道轻轻的笑声。

逐渐的,这笑声愈来愈大,愈来愈大。

谢絮脸色难看地盯着容凤笙。她跪在地上,笑得双肩颤抖,不可自制。

终于撕碎了,这么多天在他面前的伪装。她的面色不再柔和温顺,而是笼罩着一层寒霜。

“他到底死没死,陛下不是,再清楚不过了么?”

容凤笙缓缓起身,轻声说道。

“那日禅让大典,九十九座长阶,哀帝从台阶上滚落下来,奄奄一息。只因慑于陛下之威,或是急于向陛下投诚,文武百官,没有人去扶他起来。他的血,就那样活活地流尽了,声息,亦是一点一点地断绝干净。

这样的他,还能活下来么?

陛下啊陛下,您看到我这张脸,难道午夜梦回时分,不会感到恐惧么?”

“……原来,你全都知道。”

谢絮伸手,准确无误地扼住了她的脖子。

“看来你从来就没有,真心地想要回到朕的身边。”

带着薄茧的手指逐渐收紧,脖子上传来窒息与疼痛。却像是毫无所觉,容凤笙嫣然一笑,红唇勾着妩媚的弧度。

她眨了眨眼,呵出一口气来,“陛下,”

她的这副表情让谢絮感到了恐惧,却见那张红唇上下一碰,如同蛇般吐出冰凉话语,

“你有没有想过,其实死的是容凤笙,现在在你面前的——是容繁衣?”

谢絮心口骤然一痛。

他猛地松开了手,惊骇地后退了一步。眼前女子的面容,仿佛与那人完全地重合在了一处。

感到头皮发麻,一股彻骨的恐惧像是涨潮一般地席卷了他,光是想象一下,倘若那天经历了那些非人摧残,却被他视而不见的,是温仪长公主容凤笙……

谢絮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,垂在身侧的手亦是发起抖来。

他双眼有些涨痛,有些发狠地盯着她,像是要看清她是不是在说谎……

容凤笙捂着脖子,低低地咳嗽着,却是微笑起来。她知道谢絮在意她,她说什么样的话,最能刺痛他的心。

谢絮一点点往后退,小腿抵住了案几。他目下血红,袖子一甩,随手掀翻了那棋盘,顿时,黑的白的棋子骨碌碌地滚落了满地,惊的众人狠狠一抖,纷纷跪在地上,大气都不敢出。

谢絮脸色铁青,厉声大喝,“滚!”

“给朕滚出去!”

立刻间,那些沙弥僧人还有宫人,全部鱼贯地退了出去,脚步慌乱。

殿中,只剩下了谢絮与容凤笙。

他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。

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,他眼尾的泪痣勾着极为轻佻的弧度,忽地探出手,一把将她的衣襟扯起。

将她扯到面前,紧紧盯着那双眼睛。

他道,“到底是谁,看看不就知道了?”

他一把揽过容凤笙的腰,炽热的手掌贴在她的衣襟处,撕拉一声,衣衫破碎的声音响起。

一片雪白露在他眼前,那微微敞露的白色亵衣,让谢絮松了口气。

可转瞬间,便又是一阵晦暗。

单薄的布料,包裹着美好的弧度,他的目光落在其上,将她的手扭得更紧,意图昭然若揭。

他俯身就要亲吻,女子却忽地抬手,将什么狠狠地送进了他的胸口。

簪子上珠翠冰冷,正如女子冰冷的眼眸,毫无温度可言。

剧痛从胸口传来,谢絮这才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,几乎侵入骨髓。

“我与你,不死不休。”

耳边飘进女子冰凉的七个字,撕心裂肺的疼痛霎时间传遍了全身。

一切仿佛都被放慢了,他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。

羽林卫听见了动静,很快就冲了进来,却是震在了原地。但见女子迎风而立,雪白的衣裙飘荡起来,云鬟雾鬓,绝丽如姑射真仙。

谢絮忽然惨笑着,呕出了一口血。

原来,这些天,她对他都是彻头彻尾的欺骗,与利用!

做什么安神香,说什么要来为他祈福,统统,不过是为了今日……

程如晦跟着冲进的时候,就见高大的男人倒在地上,喘着粗气,胸口的布料被血浸湿。而旁边站着的女子,握着一根带血的簪子,满脸漠然。

看到这副情形,哪里还有不明白的?

程如晦微微犹豫,当即是一声厉喝,

“来人,将刺客拿下!”

容凤笙不退不避,任由森寒的刀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,只要谢絮一声令下,她便是人头落地、必死无疑!

可男人的声音传来,却是嘶哑颤抖的四个字,

“不准动她!”

“谁敢动她一根手指,朕便诛谁九族……”

说着,他咽下一口血,便晕了过去,羽林卫举着刀剑,好一阵面面相觑。

只觉这位温仪公主当真是……妖妇啊。

堂堂帝王,都被伤成那样了,竟然还要护着她的性命!

程如晦脸色阴沉,低沉道,“把人抓起来。”

一旁的止喜连忙制止道,“陛下口谕是不能动她,难道你要抗旨不成?”他心想此事恐怕不能善了,需得速速通知太子殿下才好。

女子的乌发披散在两肩,微微有些凌乱,衬得脸庞如巴掌大小,却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。

止喜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,啧啧,美则美矣,心肠是个狠的,下手毫不留情。

那簪子扎得极深,是下了狠力,非要陛下的命不可呐!

这几天的伏低做小,还有西燕宫的那一舞,就连止喜也以为,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,已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,甘愿侍奉新君。

可没有想到,竟是蛰伏以待……

容凤笙一出门,便遇上了一个男子。

蓝色锦袍裹着如玉的身段,满头乌发用一根乌木簪挽起,面容英挺冷峻。

顾泽芳。

容凤笙却是无暇顾及,她连脸上的血都没有去擦,迈开步子,眉眼覆盖着一层冰霜。

顾泽芳与她擦身而过,一股清淡的旃檀香气飘散,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。

他皱紧浓眉。

那股香气,他猛然醒悟过来,此人是……?

他回身,张口想要挽留,忽地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:“顾大人怎么来了?”

止喜抚着胸口,站到顾泽芳面前,“顾大人来的不巧,陛下……陛下旧疾发作,如今正在休养当中,怕是见不了大人了。”

“那人是谁?”顾泽芳却紧盯着那道背影,咬字古雅。

见他视线追随着某处,止喜眯起眼,难免有些唏嘘道,“哦那位呀,她是陛下的夫人,温仪夫人,就是之前大兴朝的那位……长公主殿下。”

温仪长公主。

顾泽芳喃喃念着这五个字,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,就好像……好像发现自己被人玩弄了一般。

男子的侧颜愈发冷峻,如同高不可攀的雪山,底下隐隐压抑着什么。

他垂着眼,忽地冷笑了一声。

像是愤怒,又像是嘲讽。

止喜心里一个咯噔,却见他袖袍一甩,大步离开了。

竹林居。

小竹看着他们家大人东找西找,翻出了一幅画,然后递给自己说,“拿去烧了。”

小竹一看,实在是理解不能,大人没事烧它做什么。明明从那一夜过后,大人便画了这幅画挂在房中,日夜驻足欣赏。

画中女子一身白衣,秋水明眸,足以令人一见倾心。

画完之后,大人还差自己去到木屋寻人,他去了,却是半个人影都不得见,害的小竹总是疑心,大人是不是撞鬼了。

小竹挠头,“大人画的挺好的呀,为什么要烧掉啊?”

顾泽芳单手支着下颌,闻言将茶杯重重放下,冷峻的眉眼隐隐压着怒气。

“让你烧就烧,废话什么!”

小竹吓了一跳,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发这么大的脾气,连忙将那画抱着就要出去。

临出门时,却听男子声音响起,“……站住。”

小竹跨出门的脚停在半空,手里的画,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给轻轻抽走了。

顾泽芳的面容隐藏在阴暗之中,看不太分明,可那双眼睛,却隐隐地闪烁着暗芒。

依旧是那副高不可攀的姿态,可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。

容凤笙推开门。

前夜剩下的梅花糕还摆在桌上,散发着淡淡的香气,她双眼微微黯然。

忽然觉得,自己是如此地思念那个人。

没有哪一刻,比现在的感情更加浓烈。她是如此地想见他,在刀剑横到脖子的那一刻。

她脑海中什么也没想,却是浮现了他为她下厨的模样。

那个时候,她就知道,自己有多么地舍不下他。

她的遗奴。

谢絮让那些人不动她,却不代表不会监视她的一举一动,容凤笙回到客房才发现,自己给遗奴做的剑穗,不见了。

他说过的,要她送这样的生辰礼给他,她不能食言。

想到应该是掉在木屋这里了,她便想着过来找找,几个羽林卫不能阻止她的行动,只好跟着她过来了,此刻正守在门口,冰冷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,防止她逃脱。

容凤笙没有多在意,很快就弯下身寻找了起来。

她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,却没有发现剑穗的踪迹。

会不会是,被遗奴捡走了……

容凤笙皱眉,可万一是被别人捡走……她刚想到后面搜寻一下,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。

心下一惊,又有些说不明的期待,她忐忑地转身看去,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立,一双眼默默地盯着她看,似乎是在静默打量。

容凤笙眯眼,

一时间竟是辨认不出,这到底是谁。

直到他背着的手,悄然将身后的门掩盖上。

所有的光线都被阖在了门外。

空气一时安静得有些过分。

容凤笙微怔,这才感到困惑。

那些羽林卫呢?

可她还没来得及问,一个高大的影子便笼罩下来。

对上那冷峻的双眼,容凤笙更加惊讶了,怎么会是顾泽芳?

“闻意……?为什么,要骗我。”

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这个,男子声音有些低沉,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,

“你说你是大菩提寺的女客。可你根本不是。”

容凤笙叹气,“……大人,我也没有骗你,我说的句句属实,”

随着女子缓缓起身,那张魂牵梦萦的脸,完全地露在了他的眼前。

顾泽芳有些失神。

待回过神来,一股怒火冲上了胸膛,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。

顾泽芳深吸一口气,扯起嘴角,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。

“公主,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?”

容凤笙皱眉,竟是百口莫辩。

也是,她如今的身份是皇帝的女人,却在深更半夜,约一个男子出门。

可那也是为了全顾仙菱的心愿……却无法对他解释,容凤笙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奈。

繁衣的尸身不见了,而她被人监视着束手无策,眼下要送给遗奴的剑穗,也不知所踪。

这些事情全都交杂在了一起,让她心中乱的不行,实在抽不出心思,来应付顾泽芳。

“大人——”

顾泽芳的怒火却烧光了理智,他没有想到,那夜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,竟然就是害死仙菱的罪魁祸首,温仪公主容凤笙!

想起坊间的传言,胸口大火更炽,他暗暗握紧了五指,“看来公主很是享受这种,将男子玩弄在手心的快感,是吗?陛下若是知道公主深夜约见陌生男子,会是什么表情?”

什么表情?她巴不得他被活活气死,容凤笙不为所动,淡淡道,“大人,你僭越了。”

她推开他,便要往外走。

顾泽芳忽地轻笑一声。

他望着她的背影,口不择言道,

“是不是看着旁人对你茶饭不思神魂颠倒,你就会觉得心里很痛快?!”

顾泽芳一时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。被欺骗的愤怒,被耍弄的不甘……妹妹惨死,凶手就站在面前,他却为她心猿意马。甚至对她的一句话而念念不忘,画了一幅画像,只为铭记她的模样。

若是她得知自己这样,一定会露出胜利的微笑吧。

容凤笙瞪圆了眼睛。

回身看着他,瞳孔微缩。

她真的没有那么想过,那一晚,也是因为思及清声与怡文的那段交情,出于珍重与欣赏,才不禁对他多说了一些……

但是茶饭不思,神魂颠倒,这……

他这话,岂不是间接承认了他对自己……

顾泽芳也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。

整个人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,动也不能动了。一张俊脸更是时红时白,眼睫急剧地颤动。

他忽地上前一步,伸出手,用力拽紧了她的手臂。掌心滚烫,如同铁钳一般难以挣脱。

容凤笙有些吃惊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

“给我一个说法。”顾泽芳哑声说。

他从来没有对女子这样失礼过,指腹触及她滑腻的肌肤,他耳根完全赤红,一股难言的难堪充斥了全身。

却依旧冷着脸,从牙齿中挤出几个字。

容凤笙看了眼他拽住自己的手腕,决定先好好跟他谈谈,“顾大人,你先冷静一点。”

砰!

房门忽地被人大力踹开。

一只绣着精致蟒纹的靴子缓缓落下,有人迎着淡淡的烟尘走进。

脚步翩跹,像是随意闲逛般自然。

目光触及来人那身熟悉的绛红色朝服,容凤笙猛地僵住,彻底石化了。

她早该想到,他最擅长这种事。

杀一个回马枪,令人措手不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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