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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 江南小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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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元宵之后,顾衍熙就奉旨离京了,瑶光和丁思存的婚礼在礼部的操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所有的事情似乎随着新年的到来,就真的翻开了新的一页。

  李沅基本闭门不出,偶尔在院子里走走,或者舒雅和妙妙有时会来陪她,当然大部分舒雅过来的时间,很巧的是覃思捷也会跟着妙妙过来。其实李沅看起来已经很正常了,该吃吃,该睡睡,除了不爱出门,正经事一直在做,医学院的计划书已经有了雏形。李沅参照之前神农学院的经验,先构想了框架涉及到具体门类细节还得和柳大夫他们多商议。

  李卫除了必要的事务,也基本都在家,李沅在书房写东西,他就在旁边看书陪着,偶尔也帮助李沅补充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。李卫是希望时间就此停住的,就这样安静的陪着阿沅。门外的纷纷扰扰都已经被阻隔掉了,没有丁思存,没有顾衍熙,没有瑶光,也没有顾衍宗。其实事后顾衍宗登门过几次,都被李卫给挡回去了,也许顾衍宗只是出于朋友之谊,或者是担心合作伙伴,但他终究还是预言中的另一个主角,李卫并不希望他此刻出现。

  沈追那边还没有更多线索,江家的后人却传来了消息,李卫的人查到他们辗转流落到江南,还余江浩和江溪两兄妹,江浩在一家镖局做镖师,江溪成了一位绣娘。

  李沅打算亲自去一趟江南,李卫不放心,一定要陪着一起走这一趟,单独留阿靖一人在宫中,李沅不放心,思来想去,只好找顾衍宗帮忙多多照看。顾衍宗有时也自嘲,这李沅对他还真是把他当合作对象,连帮忙照看自己的弟弟,都承诺用另一件事来回报,虽还是框架的医学院计划书也放到了他的案头。

  李卫和李沅将京中诸般事宜安排妥当之后才出发,甚至连给丁思存和瑶光成婚的贺礼都提前备好了,一张锦瑟,愿他们二人能琴瑟和鸣,但终究还是被李沅从礼单里拿了出来,还是不愿在他们以后的生活里留下痕迹。

  春和细致,担心李沅一路奔波,各种生活器具用品装了满满两大车,李沅都觉得过于夸张,江南地区又不是不毛之地,自古富庶,繁华似锦,各种新奇有趣的东西层出不穷,若非他们早先立足闵州,江南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。

  敌不过春和的唠叨,李沅只得照单全收,一行人看上去不像办事,倒更像搬家,若非庆国境内安宁,李沅都担心,他们这样就是在赤裸裸的告诉山匪,我是只肥羊,快来宰我吧。李卫则根本不担心,就算有小小毛贼,都轮不到他出手,一勇和夏月就足够了,他只要护好阿沅的周全就好了。

  越往南方走,春天就来的更早一些,从荒芜枯萎的土地,慢慢的看到绿色渐染,再有细小的花浅浅的开放。有时李沅也会在车里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,目光空洞,一回过神又会假装什么都没有,继续看看画本,吃吃糕点。

  李卫其实很敏锐的察觉了她的异样,也没有戳穿,时不时的带她下车走走,或者在沿途的城镇去看看市井人情,烟火气的人世间,或许不能治愈,却能紧紧的拉住她。

  等他们到枫晚城的时候,已经临近天黑。他们一行人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。这枫晚城有两样很是出名:一是秋日红枫,另一个则是刺绣,枫晚城的顶尖绣娘尤善双面绣。这双面绣对绣娘的手艺和画稿人的艺术品味都有非常高的要求,所以一副佳作,常常是千金难求。

  李沅也曾惊叹这些双面绣绣娘的技艺高超,一度也想自己试试手,可惜除了戳破手指,血染锦绣之外,绣出的成果半点都见不得人,连夏月那个歪歪扭扭的都不如,可见有的事情还是要看天赋的,不能强求。

  客栈的掌柜伙计也是见过世面的,对于李沅一行人两大车的自备日常用具没有任何惊异,就是伙计跑前跑后更殷勤了几分。因为一行人不少,不缺钱的李卫直接就把整个客栈给包下了,也免得闲杂人等冲撞了李沅。

  江浩和江溪三四年前就来了枫晚城,消息中就只有他们两兄妹,其它江氏族人已经杳无音信,能查到这两兄妹也是机缘巧合,江浩所属的镖局押了一趟镖去闵州,卸货的时候,有人玩笑的说了一句江浩和李沅眉眼似乎有点相似,说者无心,听着有意,查探的人就对江浩留上了心,一路追查才确认却是江氏的后人。

  李沅对即将见到所谓血亲,心内并无太大波动,或许是因为她并非真正的江沅吧,仅有的那一些悸动,或许是江沅残留的一些印记。既然占据了别人的身体,自然也需要履行义务。无论如何,见面能让她心安,如果可以,她也愿意用妹妹的身份善待他们,这也算是为江沅能做的不多的事情了。

  李卫的感情就有些复杂,一方面,阿沅找到了真正的亲人,他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,剥离掉哥哥的身份,以一个爱慕他的男子的面目出现;或者他甚至连唯一的哥哥的分量都会被分走,连那个特殊的存在都有可能保持不住。

  入住客栈后,李沅不自觉地走到了李卫门口,轻轻敲了三下门,隔了好一会,李卫才来开门,头发上的水珠还不间断的往下滴,浸湿了外袍。

  李沅的脚步有一些犹豫,似乎时间不是很巧,此时的李卫好像与平时有点不一样,她想可能是自己胡思乱想,想多了,怕李卫没什么不同,只是自己的心态还有些不稳定。

  “哥哥,你头发还湿着,怎么不拿帕子擦一下。”

  “不碍事,阿沅你可是有什么事?”李卫是真的怕李沅看出什么异常,但还是侧身让李沅进了房间。

  “哥哥,我想和你聊一聊。”顺手从架子上取了一条帕子递给李卫,李卫愣了一下。

  李沅见他没接过去,突然反应过来,“哥哥,你洗头之后都不擦的吗?”

  “不用,一会就干了。”李沅第一次知道,原来男子可以粗糙到这个程度。

  “哥哥,你就是仗着年轻胡来,等你上了年纪,头疼起来才知道厉害。你坐下先。”李沅把李卫按在凳子上,用帕子包住他的头发,细细的吸水擦干,李卫的头发有些硬,稍稍还有一点扎手,一如他这个人。

  李卫的身子有些僵,像岩石一般纹丝不动。客栈晚间的灯光有些晦暗闪动,李沅也没有发觉,自顾自的擦着头发,一边想着该如何开口。

  “阿沅,你是想问江浩和江溪的事情吧。”还是李卫先开口打破沉默。

  “哥哥,还是你最了解我,我想多了解一点他们的事情。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?他们是不是还记得有一个妹妹?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和他们相处。”

  “阿沅,不必想太多,你见到他们自然就会发现和他们最自然的相处方式,不必勉强也不必忧虑。已经将查到的信息都写到纸上了,就在桌子上,你可以先看看。时日久远,只有个大致的脉络,流放路上应该吃了些苦,安顿下来之后光景就好多了,尤其这几年到了这枫晚城,日子也算和顺。”李卫目光往下,看着着自己的膝盖,十一年前,阿沅叫他第一声哥哥,他们的人生就绑到了一起。

  李沅一只手仍旧拿着帕子,另一只手捻了一撮头发感受了一下湿度,觉得差不多可以之后就将帕子从头发上捋了下来,搭到了架子上。然后面对面的在李卫对坐坐下。

  “哥哥,我查过当年江家犯的事,是算是罪有应得,可能是因为我对家族门楣没有记忆,所以心中没有不忿,可事发之时,他们已然知事,从公子千金一夜之间就沦落为街下之囚,还被流放岭南之地,这巨大的变故,他们小小年纪不知如何化解,能有今日平静的生活已是不易,我不知道,贸然来找他们是不是真的好?是会唤醒他们痛苦的记忆,还是会让他们感受到失而复得的欣喜,我真的一点都不确定。”李沅看李卫随手用锦带把头发束了一下,和平日看到平顺不同,凹凹凸凸,跟水坑地面一般,李沅也没打算帮个忙,难得看到李卫不是无懈可击的样子。

  “阿沅,没关系的,不用紧张,我们先远远的看看,如果他们对现在生活很满意,我们也可以留下一些钱财给他们,也不必一定要相认,就说是受人所托也可以的。如果”李卫没想到李沅担心的是这个,她可能真的想太多了。

  “哥哥,我有些想阿靖了,他现在越长大,主意也越大了,之前还吵着以后也要做个将军呢,我猜多半是妙妙给他讲覃老将军和家中父兄在边疆保家卫国的事迹,让阿靖也产生了保境安民的豪气,才十一岁,就想着要去边境了。”李沅想到阿靖舞刀弄枪的样子,还颇有几分架势。

  ”阿沅,这件事你先别想太多,以阿靖的身份,在京城中不会有什么问题,做个逍遥王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,但军队对他来说是个禁区,现在他还小,没有定性,过一阵也许想法就变了,你也不必太上心。”李卫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清醒,能不能做和有没有后果,后果能否承受会先行在脑子里转一转。肆意洒脱是心之所愿,却未必能人人如愿。

  “我明白的,就让他现在先开开心心的吧,就像哥哥你说的,说不定哪天他又想做别的了。”李沅也不是真的就以为阿靖就一定想要从军了。她年少时还曾想过做科学家呢,那是好久远好久远的事了。

  其实李沅也没想通过聊一聊就能让自己完全做好准备,只是和李卫说说话会让自己好受很多,更多的时候李卫更像是她的定心丸,有他在,有他的声音就会让她心神安定。这应该就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吧。

  “哥哥,你先休息吧,我先回房了。”李卫看她表情并未真的舒展,从衣箱里拿出一件藏青的披风给李沅披上,外面夜间还有些凉,但漫天星光,见之忘忧。李沅是没有轻功的,但李卫有啊,李卫一手揽着李沅的肩,几个纵跃就将李沅带到了屋顶,“阿沅,你看。”

  李沅抬头,夜空中的星星缀满天幕,点点闪烁,似乎触手可及,她伸出手去触摸,只感受到空中微凉的风,她突然就笑了,自己已经傻了么,明明知道它们其实在无数光年之外,怎么还会傻到以为就在头顶之上。她倚着李卫的肩膀,仰头往着星河,就这么静静的看着,彷佛一切都有了答案。

  至于结果就是第二天,李沅起晚了,等她从睡梦中醒来之时,早已日上三杆,她所在的房间安静,没有听到街外人来人往的喧嚣。她换了一身男装,也没在客栈用早餐,反而带着夏月往热闹的主街上去。枫晚城在江南算不小的城池,开城门之后热闹非凡,熙熙攘攘,往来不息,百姓为生活而奔波,商家迎来送往,满脸殷切笑容,一幅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。李沅心想,在这里生活也是不错的吧。

  江浩就在这条街后的那个威远镖局,这镖局组织纪律还是很分明的,就算没有走镖任务的镖师除了每月有两日休假,其余时间也需要在镖局里操练,以免出现镖师体能和配合不周密的情况。

  江浩今日也如常去镖局,这已经是他加入这家镖局的第三年了,四年前他带着小溪从岭南辗转来到这枫晚城,靠着小溪的绣工才在这里安顿下来,他也凭着小时候跟家里师傅学的那些武艺和后来自己瞎琢磨的身法,在威远镖局谋了一份差事,虽然辛苦也危险,总算安定下来了,不必再四处漂泊,也不必再忧心那无耻小人再来纠缠小溪了。当年小溪若非为了给他治病,断不可能嫁给那无耻小人。

  幸好都已经过去了,现在小溪和自己的生活都在好转,连流放的苦楚都已经慢慢在消散了。威远镖局因为价格公道,货物走镖安全到达率高,在枫晚城周遭也是有口皆碑,对镖师也厚道,所以尽管镖师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,还是有不少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威远镖局的镖师。

  今天江浩到镖局发现有不少人对他笑得暧昧,让他有些起鸡皮疙瘩,这帮人都是一起过命的交情,都是糙汉子,就他可能还稍微讲究点,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的。他实在觉得他们笑得诡异,拉过一个人,“老黄,你们做什么笑得这样吓人?”

  “什么吓人,你小子桃花运来了,有个漂亮姑娘拎着一篮子的白面馒头在前厅等你,说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,我跟你说,你小子有福了,那姑娘可漂亮了,看那样子多半看上你了,救命之恩,那不就得以身相许了啊。”老黄其实也不大,也就三十郎当岁,就是风霜催人,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来的沧桑些。

  “别瞎说,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。”江浩脑子里还是下意识想到了一张脸,俏生生的还有一抹绯红,头上似乎带着一朵粉色的绒花。

  “我可没瞎说,镖头在厅堂里等你呢,那姑娘一大早就来了,非要当面谢谢你。”

  “你还不去操场,前几天你才被镖头点名了说没给后辈做好榜样呢,现在那些后生可都看着你呢,还不快去。”

  “等着,看我这就给他们露几手去,那些小崽子,一天不教训,就没大没小的。”老黄撸起袖子就往操场去了。

  江浩进厅堂的时候,镖头已经被叫走了,好像是有新的生意上门,去商谈去了,只见一个蓝衣女子坐在厅堂,手边还有一篮子的馒头。那女子见江浩进来,便匆忙站了起来,手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衣角,一张脸都涨红了,然后才鼓起勇气,拎着篮子走到江浩面前。

  “公子,多谢你前些日子的救命之恩,若非公子出手相助,小女子怕是已经丧命于寒衣江里了。”那姑娘害羞的低着头,把手中的篮子递给江浩,“小女子家中是在前面街上做馒头的,公子不嫌弃的话,就请收下这些。”

  “姑娘,只是举手之劳,姑娘不必特意跑一趟的。”江浩也不好拒绝,就轻轻的接了过来,姑娘抬起来,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江浩,“对公子来说是举手之劳,对小女子来说却是救命之恩,不能因为公子施恩不图报我就坦然的当着什么都没发生,心安理得忘记。”

  江浩被姑娘眼里的光亮晃了晃神,敛去那些莫名的心思,“姑娘也莫公子称呼了,我姓江,比姑娘应该虚长几岁,叫我一生江大哥就好,姑娘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?”

  那姑娘用手指了指江浩的衣裳,原来威远镖局镖师的衣裳上都有一个独特的云朵标记,还会绣上镖师的姓,那姑娘认出了这个标记,就找上了门。“江大哥,我叫云妮,我家就在前面的馒头店,我出来久了,我爹该找我了。江大哥我先回去了。”说完就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开了。

  江浩看着跑远的姑娘,心中忽然一动,有点热热的。他拎着篮子去了操场,便宜那帮家伙了,待会练完了算是加餐了。

  李沅和从里面跑出来的云妮差点撞上了,李沅侧身让云妮过去了,鼻端还闻到了一股少女的脂粉香,“这是去见了心上人啊。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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